新加坡执教,是周树森60年乒乓生涯“最辉煌的四年”。在战胜中国队后,有朋友给他发短信开玩笑:"老周你真敢赢!你还想回北京吗!"
2013年1月4日,新加坡乒总举行了伦敦奥运庆功会,新加坡荣誉国务资政吴作栋为71岁的周树森颁发荣誉纪念,表彰他近四年里为新加坡体育事业作出的贡献。
晚宴上,很多人给周树森敬酒,本不胜酒力的老爷子喝得有点儿多,眼圈有些发红,说话舌头甚至开始打转。这天他正式结束了与新加坡女乒一个奥运周期的合作,四年,他交出的成绩单是一次世界冠军、两枚奥运奖牌和此外几乎所有国际大赛的亚军。
熟悉乒乓球的人大概都知道,这份成绩单之于中国队以外的队伍意味着什么,周树森毫无疑问是新加坡体育史上最成功的外教,也是惟一一位带领非中国队拿到世界冠军的中国教练。
回顾新加坡执教生涯,老爷子感慨那是60年乒乓生涯“最辉煌的四年”。
去新加坡执教要追溯到2009年全运会后,新加坡“三顾茅庐”才请到他,而对老爷子来说,有机会带队参加世锦赛、奥运会是圆梦。“有机会也终归还是有风险。新加坡队毕竟是世界亚军,输中国队可以接受,输其他队也不好交待。”
第一次与新加坡队员正式见面是2009年1月11日,周指导记忆清晰。募资晚宴是新加坡乒总每年一度的盛事,请周指导这时到新加坡亮相。简短的互相介绍后,周指导跟队员推心置腹,“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在国内不能展现乒乓才能,因为打球的人太多了,进不了国家队,你们公开赛也打不上一次,别说世锦赛了、奥运会,无法实现理想,都到这儿了,每个人都不容易。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在这个平台上展示才能,完成梦想。”
那天周指导说的并不多,但说到几个姑娘的心里。“新加坡女队的情况我也了解些,虽然人不多,但并不算太平。不过她们都知道我不可能偏向谁,位置都是靠自己打出来,不是我让谁在什么位置就是什么位置。”这样的状态正是周指导令姑娘们信任的基础。
和国内比起来,新加坡女乒无论是训练还是后勤保障,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差,运动员工资不高,训练后甚至连食堂也没有。周指导出面,一一解决。
外人看到的新加坡女乒拿亚军“易如反掌”,但事实并非如此。周指导接手后的两次大赛都如履薄冰,2009年的世界杯团体赛和亚洲锦标赛都是涉险过关。
第一次大考是莫斯科世乒赛。为了备战,新加坡女乒在台北左营训练基地进行了40天的封闭训练。毫无疑问,“魔鬼训练”,早上8点出发,9点训练,12点多吃饭。吃完午饭快两点,休息一下,下午3点出发,练到6点多,天都黑了回来,吃完晚饭是八九点钟。那么多天里,没人请假。
“人家都说‘魔鬼训练’,我说我们这是运动员着了魔的训练,自己没练够,还加练。心气挺高。有时帮我们开车的司机都急了,还不走!”请去的男陪练私下里跟周指导说,“你们太棒了!什么都练到了,练得真好!运动量太大了,我都盯不住了,肩都抬不起来了,你们有戏。”
如他所言,付出没白费。小组赛五场全胜。进入淘汰赛后,八进四和半决赛仍是大比分3比0。“当时我的想法还是打到亚军就很圆满,这次拿亚军,就基本完成任务,没想到一直打到冠亚军决赛。”
考虑到中国队之前的出场阵容,周指导早已料到排阵。准备会上,他为弟子加足了劲,“中国两名运动员年轻,不成熟,第一次打团体赛,心理压力非常大,一人输了其他人压力会更大,中国队历来只能赢,不能输。你们即使输,输成什么样还是你们五个人,所以不用有包袱,我们是赢了赚、输了算,心态好。这两个人经验不如你们,你们大、小比赛都打过,奥运会都打过,这是我们的优势。所以我们很有机会,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定要抓住。再过几年,她们都成熟了,你们就没戏了。”乒总会长李美花半决赛打完走了,她没想到最终结果,谁也没想到能拿冠军。后来大家开玩笑说她没看决赛,有点“亏”了。
中国队排阵跟预料中一样,丁宁(微博)、刘诗雯(微博)、郭焱(微博 博客)。冯天薇从没赢过丁宁,刚上场冯天薇很快0比2落后。“局间我说前两局不想了,现在就是无论是在什么困难情况下都要坚持。可以被打败,但不能投降!说实话,如果冯天薇那时稍微有一点一丝的念头,“算了吧”,哪怕有闪念,算了一个球,就全完了,她一个球都没松。”
将比分扳成2平后的第五局,丁宁4比1领先,冯天薇追到6平,随后开始领先,这时气儿也上来了,最后11比9拿下。
第二盘王越古(微博)3比1拿下刘诗雯。孙蓓蓓(微博)1比3负郭焱后,冯天薇3比2力克刘诗雯,新加坡赢得考比伦杯!
“心里挺高兴的,是欣慰吧。这次是赢了,但如果万一小组出不了线,或8进4输了,我就卷铺盖走人。冠军看似很风光,但风险也有,我之前真是这么想的,当然我跟谁也没说。”几年后,周指导说。
夺冠后,周指导与时任中国女乒教练和队员的关系成为媒体热议的焦点,“其实我跟施之皓(微博)关系一直都不错,即使新加坡赢后,我们还像朋友一样,人家也没说我一句什么,这点施之皓很大气。包括丁宁、郭焱后来无论何时看见我,都挺亲的。她们是我的弟子,是我带出来的学生,我希望她们每人都发展的好。”
领完奖开完发布会,队伍返回新加坡,航班早前定好。下飞机是新加坡时间晚上10点,到机场,他们被几百位自发来的群众震惊,他们成了新加坡的英雄。
回忆当时,周指导说有个小细节他仍记得,“在莫斯科时,我的电话不知为什么打不通,一到新加坡就通了,一下子涌进来好几百个短信,都是亲朋好友的祝贺。一位朋友比较‘个色’,他说‘老周你真敢赢!你还想回北京吗!’当然这是因为关系好,才这样开玩笑的。”
莫斯科令中国队九连冠梦碎,“莫斯科没想到拿冠军,只是鼓励队员们一场场拼下来。”周指导坦言拿了冠军后曾想到过可能会面对国内的压力,“后来看到大家都很理解,觉得很欣慰。”
新加坡四年另一个让周指导满意的是伦敦奥运会,“压力非常大,因为签合同是拿两块奖牌,必须完成,想想很后怕,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共6块奖牌,中国铁定拿3块,剩下3块拿两块太难了!打到后来,新加坡代表团只剩乒乓队的比赛了,所以最后打完非常激动。”
获得新加坡方面的荣誉纪念是对周指导传奇执教生涯的一种褒奖,“这个荣誉是对我这4年工作的肯定,我对自己带新加坡取得的成绩很满意。作为在国外工作的中国人,能够得到这个国家的认可,感到很自豪。”
"以前,有人叫我‘周老二’,我终于摆脱了这个帽子!"
周指导为广大球迷所熟知是由于他带领北京队称霸了国内女子乒坛长达10年之久。
1981年,周指导来到北京队。那是北京队最低谷时,从甲级掉到乙级。当时队里实行“三·六”制,周三周六休息。直到1991年,那10年中,北京队没“值班”这么一说,因为不管谁值班,周指导都在队里。
周指导成为主教练后,北京队第二年就重返甲级,第三年的第五届全运会,北京队获得女团第五、混双冠军。
到1984年,周树森在担任主教练后挑的第一批小孩逐渐成长起来,高丽娟、曹亚东和李隽为北京女队拿了全锦赛第二名,曹亚东打了单打第三,后来三人都进了国青队。
1989年,王晨(微博)成为世界冠军,使周指导看到了夺取全国冠军的曙光。1993年七运会,周树森带队在与河北队的决赛中告负。4年后,他们又屈居亚军,但他们收获了一个惊喜——张怡宁(微博)。她是全运会女团赛场上惟一不败的女选手。谈及出此“险招”时,周指导说,“除王晨以外,其他人想要赢乔红(微博)、杨影(微博)和李菊等顶尖的选手,机会不大,于是索性派个年轻的,张怡宁成了二号。”
1999年的全锦赛,北京女队打出奇迹,收获了女团冠军。这也开启了北京队的黄金十年!
2000年初,首次参加世乒赛团体赛的张怡宁在决赛中输给了中华台北的徐竞。事实上,以她当时的发展势头,国家队很有可能派她参加悉尼奥运会,结果这场球输了后让她去香港参加预选赛,打了第一名才能去。输给徐竞后,张怡宁整个人很低迷。周指导一直盯着她到香港,赛前跟她说什么战术,她都听不进去,比赛也打不进去,连赢了球都恍恍惚惚。最后孙晋打了第一,去了悉尼。
回北京后,张怡宁情绪继续低落,周指导就建议她跟妈妈去杭州休息了10天。回来后周树森给她分析说,,第一次打世乒赛团体,输也正常,重点是通过比赛,以后能做好准备,不会紧张到失常。
张怡宁记住了。多年后,张怡宁回想起与周指导相处的日子深情感慨,“他对我们,像对自己的孩子。”
2001年九运会,张怡宁和郭焱备战攻球,李嫱冰专门应付削球。打削球的任务落在李嫱冰身上。赛前,李嫱冰练了整整一个月的削球,练得直哭。之所以重视削球,因为要想拿冠军,必过河北队王婷婷这关。有了赛前一个月的准备,决赛时李嫱冰2比0胜王婷婷,终于破涕为笑。
“以前北京体育局一开会,我们一个局长见我便叫‘周老二’,这下我终于摆脱了这个帽子!”
2005年备战十运会,张怡宁在训练中伤到影响握拍的大拇指根部。当时舆论反应很大,因为张怡宁不仅关系着北京队,更关系着国家队的实力。恢复训练不到一个月,张怡宁便前往赛场,不仅带队卫冕女团,还击败王楠(微博)。而对北京队来说,15岁的丁宁是金牌外的最大收获。半决赛对辽宁队,在张怡宁和郭焱输球后,丁宁站出来将北京队从失利边缘拉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北京队挂上金牌,周树森功不可没。值得一提的是,丁宁是他在什刹海体校只看了一场球便决定招至北京队的。
2009年十一运会,周指导精心打造的北京女乒实力达到巅峰,张怡宁+郭焱+丁宁的组合被称为“无敌战舰”。尽管实力强劲,但备战毫不松懈,备战时间队员们不但按时按点认真训练,还常开小灶,加班加点。事实证明,姑娘们努力没白费,北京黄金一代势如破竹,拿下十一运会女团冠军,取得全运女团三连冠。
周指导说有个纪录让他特自豪。“2004年雅典奥运会,有5个我的学生出现在女单正赛赛场上。冠军张怡宁、代表新加坡的李佳薇(微博)和张雪玲、代表奥地利的刘佳(微博)、代表多米尼加的吴雪。北京奥运会,我的学生有7个人,张怡宁、李佳薇、王晨、刘佳、吴雪、朱芳和李嫱冰。其中张怡宁、李佳薇、王晨和吴雪占据女单八强中的四席。”
周指导坦言,北京是个典型的移民城市,只要有本事,都能站住脚,他正是这些人的代表。
事实上按年龄,2001年周指导就该退休,辉煌才刚开始。一位朋友为他画的画说明这个涵义,名字叫《山叶红时觉胜春》,从字面可理解为:山上叶子红的时候,已是秋天,但景色比春天还要灿烂。“我很喜欢这幅画,符合我的乒乓生涯。”
"他很多事都做到位了,就该拿了,这些是他该得的。"
2013年全运会,周指导出现在山东女乒教练席上,而山东队获得女团冠军和女单冠、亚军。
去山东帮忙备战全运要追溯到2010年,那会周指导带新加坡刚打完莫斯科世乒赛,带大同打乒超拿了亚军,山东省乒乓球管理中心主任乔云萍找到周指导,问能否到山东帮忙。由于和乔云萍私交不错,对方也很诚心,周指导答应了。
“我们也没合同,没任何规定,我也没什么包袱。我跟乔云萍开玩笑说,你们有六块金牌在手了,你现在是中国最火的,男、女大满贯都在你这,我就是给你‘火上浇油’。”
山东女乒上次拿全运会团体冠军已经是26年前的事,当时乔云萍还是小队员,近两届全运会,山东都是亚军,她们对金牌的渴望不言而喻。
到山东队,周指导先从“龙头”——李晓霞(微博)抓起,“我第一天就跟她说了,你虽然是大满贯,但全运会还没拿过,打了几届都挺可惜,全运会冠军对运动员来说,含金量很足。过硬的领军人物都拿过全运会冠军,所以你有很大的空间,而且现在是你最好的时候。”
备战时,周指导的训练计划和训练时间基本按奥运会、世锦赛的标准,制定训练计划的时候,让李晓霞来负责,以她为主。
不到一个月,两个全天一个半天,两个全天一个半天,有时候上午练完了中午就在乒乓馆待着,买个汉堡,吃完后又开始,适应中午一点多的比赛,晚上也是,下午打完了以后接着晚上,在馆里呆着,大家在场地里躺一躺。所有该练的都练到了,确实还不错。“李晓霞领得很好,大赛精神调动起来了,真是要去拼。”
陈梦是年轻选手里最好的之一,主要的问题是意志品质,“这是在第一天我跟陈梦说的,在场上碰到困难坚持不够。我是有根据的,乒超我看过她比赛,前面要是打不过,后面很容易就不要了,有点娇气,碰到困难就投降了,没去千方百计克服。”
陈梦听了非常上心,为了锻炼意志品质,除上、下午训练外,每天早晨主动要求出操,六点半起来跑步,做力量训练,她不仅助山东队女团夺冠,还与李晓霞会师女单决赛。
决赛后,很多媒体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周指导的作用,“山东女乒夺冠一人不可忽视,老帅周树森再现神奇”、“山东女乒26年首冠背后的‘心战’高人”此类标题不绝于耳。
“带山东打,不可避免地碰到北京队和在大同带的队员,我跟她们说,教练跟运动员一样的道理,场下的友谊归友谊,朋友归朋友,在场上体现的是竞争,技术水平的竞争。职业体育里这种事太多了。当然,从个人感情上,肯定希望自己带过的运动员都打得好,以后发展得好。”
郭焱曾如是评价恩师:“他带什么队伍都能夺冠,不仅在国内,到国际赛场上还能拿金牌,这不是偶然,他什么比赛都能拿金牌绝对不是偶然的。他很多事都做到位了,就该拿了。他得到这些是他该得的。”
如今,周指导72岁了,但他的乒乓生涯并没就此止步,他接到了来自大连一家乒乓球学校的邀请,希望他去做总教练,此外周指导还计划出一本自传,把60年乒乓生涯与大家分享,这意味着他仍然不能彻底休息,正如周指导自己所言,“我和乒乓球,还会在路上!”(体坛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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